饮啄

英语17-4BF 唐培娟

刚把外婆做的立夏菜囫囵塞进口里，拼命吞下这个由生菜和时令菜肴混合而成的吃食后；我舔了舔嘴角残留的油脂，又将目光转向姑婆手里的叶糍粑。被蒿菜染成墨绿的软糯的糍粑团外边，包着一片粽叶；而黏柔的米团里，是外婆用白砂糖和落花生制成的糖心。想象着这个美食在被我吃下去后，唇齿间萦绕的可口滋味，我又吞了口口水。

姑婆眉眼弯弯；她脸上的皱纹在笑，牙齿在笑，连头发丝儿也是含着笑意的。

  “囡仔贪吃啊！”

我尴尬得像块臭豆腐，着急解释：“才不是，我怕你吃不完，监督你。”

外婆指了指灶台：“你呀，吃着嘴里的，看着碗里的。那儿还有些，自己去拿。”如获至宝般，我兴奋地跑过去。灶台上的东西杂七杂八地摆着，砧板、碗筷、料酒、叶糍粑……还有冰糖！

还如从前般，大块大块的冰糖被外婆装进一个玻璃罐里，放在灶台的最角落。还记得过去来这儿玩的时候，我总要偷偷溜进厨房，架着小板凳，踮着脚尖；只为从玻璃罐中捡出一块最大的冰糖含在口里。凉凉的，甜丝丝的，还带着做坏事得逞的快感和怕被发现的谨小慎微。而现在，这些混杂的味道穿越时光，在我打开玻璃罐的刹那间重返我心。

“泰国风味蜂蜜小面包，五毛钱一个，味道好得很！”

“麻圆，切糕，红糖片。”

……

从小学到我家不过七八分钟的步行路程，可当时的我总是要走二十多分钟。罪魁祸首就是那沿路的小吃摊——实在太好吃了！什么鸭脖子，麻辣烫，鸡柳棒……我一路吃一路买，还不忘给妈妈带点。但这些都不算什么，最让我嘴馋的，是一位老人做的糖画。

小炉铁锅里熬着棕黄的冒着咕噜气泡的糖浆；案面是由白色的大理石板和一块陈旧的木制转盘组成。转盘里绘着栩栩如生的各式动物：鲤鱼，腾龙，凤凰，雄鸡……你转到哪个，就给你做哪个，有趣又好吃。做糖画的老头子虽是花白头发，但是精神矍铄；穿着褪色的蓝色中山装，踩着带着泥浆的绿色解放鞋；手是黝黑的，还带着许多褶皱——是一副常年干农活的手。可画起糖画的他，与他的农民模样迥乎不同：手持有半勺糖浆的大铁匙，微倾，浓稠的液体便落在白石板上——泼墨般一洒，再是龙飞凤舞一渲染，即勾出动物的主体；游鱼般灵巧旋转，铁匙高低移动，就勾勒出细节变化。然后用一根浇了些糖浆的竹条将它固定住，最后来一个铁柄点睛，这幅糖画便是极好的了。冷却好的糖画是甜蜜蜜的脆脆的，一点也不粘牙；但我买来吃时，又总舍不得咬。在我心里，那个不大的糖画就是天赐的珍品，没什么比它更宝贵了。可是吃也很重要，又要小心不破坏这艺术品，两全之计是只一点一点的舔。结果弄得脸蛋黏糊糊的，好不自在。

我的手现在也是黏糊糊的；刚刚拿着冰糖傻站着，高温与体温共同施展神通，使得糖的外部都化了，全腻在我手心里。忙把冰糖塞嘴里，凉凉的，甜丝丝的；窗外偷食的鸟儿也欢快地哼起小曲儿。吃完糖，又草草洗了手，拿了个叶糍粑坐回外婆身边。

这个洒满阳光的小院里，外婆与姑婆两人安静地择菜，喀哧喀哧，时光也在沉睡。许是老人家也怕太静谧，见我来了，开始絮叨着过往。

“以前没饭吃时，见着什么都好吃。饥荒的时候，饿得不行了，也不管什么了。我跑到山上偷别人地里的土豆，然后找个坑窝窝，生火烤土豆吃。就感觉，这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了！后来慢慢有钱了，吃的也多了好了，但总没有曾经的烤土豆好吃。”

“人啊，就是念旧。那古话说，民以食为天。天大地大，也大不过肚皮这点事。”

我也笑着：“是啊。”

在这天地烘炉里，人渺小如蚁，只有靠山吃山靠水吃水。一年四季，光阴荏苒，上天馈赠给我们不同的食物。或烹或炒，或煮或煎，不同的味道，沉淀在岁月里发芽。然后不断攫取主人的养分，直到我们再去追寻那份记忆。

酸甜苦辣咸，油盐酱醋茶。铁锅里翻炒着岁月，卤水中滚滚着光阴。炖牛肉、烤鱿鱼，红烧茄子来一盘，土豆化作玉丝绦。盖码一浇，温酒一盏，小龙虾四两。爽！

烈火烹油，一饮一啄间，生活如此多娇。

“老板，来一份酱肘子。”

“好勒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