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湖畔随笔】记忆中的沙砾——英语14-6BF班 邵可蒙
记忆中的沙砾
英语14-6BF班 邵可蒙
一只孤独的贝蛎好奇的浮上水面,享受着旷世的宁静。有风吹过,一粒沙飞进张开了壳的贝体内,在柔软的肉质和沙的砥砺中,贝不断的分泌液体,包裹沙粒,从而医治巨大的疼痛,最后,那些沙砾终于熬成了一颗美丽的珍珠。
我希望我有一只盒子,一只很漂亮很漂亮的盒子,然后把痛苦、伤心、失望、耻辱…全部都攒起来,锁上盒子,直到有一天,当我处于足够勇敢的位置,然后毫无痛感地打开那只盒子,笑着说原来我曾经也那么可怜。伤口总有一天会愈合的,我一直都知道,我只是在等待,等待一个机会,坦然地诉说疤痕的故事。
我把我的故事都写下来,这样内心的幽灵就不再那么痛了。我会和过去的生活告别,可我也可以勇敢地直视它。
2009年爸爸承包了一片海域养殖海带,不是因为我很喜欢吃海带,而我喜欢吃海带也与他无关。那时候我和他还很陌生,他只是个从我一出生就没有陪伴在我身边的男人。他大概是闯荡了很多地方,才会那么多年都不存在我的记忆里吧。小时候我经常跟闺蜜抢爸爸,无论妈妈怎么拽我,我都不肯放手,最后闺蜜哭,我也哭,于是他爸爸就把我们两个人都抱在怀里,左右手各一个。在我的生命轨迹里,爸爸第一次回家是在我3岁的时候,当然,我不认识他,又哭又闹,甚至不许他睡在床上。
我从来不是哭闹一下就会有糖吃的孩子。小时候我也是在想尽办法在家里争宠。我们家总共五个孩子,堂姐是老大,自然就得到了爷爷的偏爱,我作为老二,又是女孩,爷爷很失望。然后表弟出生,爷爷很疼他。接着是堂弟,堂弟小时候很黏伯母,爷爷跟他亲近不了。亲弟是家里最小的孩子。小时候爷爷买东西,堂姐吃是理所当然的,但是我要是想吃,我妈是得付钱的。我还记得,小时候吃甘蔗,最中间那段最甜又少结的,是堂姐吃,我只能吃两头不甜的部分。我最大的幸运大概就是我早就意识到了这种不同,所以我努力学习,每次都考满分,荣誉证书贴的满墙都是,我彬彬有礼又口齿伶俐,所以大人们总喜欢逗我,还夸我将来一定会很有出息的。但是谁知道呢,我做那一切都只是为了吸引别人的注意,为了在家里能有一点地位。
我7岁那年,弟弟出生了,后来爸妈带着弟弟一起去了郑州,跟姑父姑姑一起做服装生意,妈妈的离开让我彻底变成了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留守儿童。那时候我每一次打电话给妈妈的内容都是妈妈你今年一定要回家。爷爷奶奶很忙,所以6岁开始所有的事情我都自己做,爷爷奶奶下海的时候,就会把我托给一个老婆婆照顾,婆婆年纪大了,行动不方便,所以我还是什么事都自己做。9岁3年级,离开了小岛,我开始真正一个人生活,洗衣做饭什么都自己来,奶奶每个星期会给我固定的生活费,每周五下午放学,我会坐车又坐船回到小岛,周日下午再离开。那时候我几乎没有零花钱,想要什么东西也从来买不起,所以后来有了经济能力的我,才会想要什么东西就一定要买吧。
我从来没有跟妈妈说过她不在的那些年我都遭遇过怎样的事情,但我想她大概是能体会我的痛苦吧。家长会没有家长会去,迷路走丢了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求助,每个星期固定地用公用电话给她打一次电话,我现在还牢牢记得,打一次电话是7毛钱。那时候我也很爱哭,可我很少会在电话里哭,我试图每一次都考满分,但没有用,她还是不会回来。
我10岁那年,妈妈回来了。因为奶奶为了看弟弟去了一趟郑州,把我一个人留在家和爷爷一起,妈妈大发雷霆。后来我长大之后,妈妈告诉我,那时候她很害怕爷爷会杀了我,所以她决定再也不离开我身边。因为在我3个月大的时候,那时爸爸在贵州,妈妈一个人照顾我,爷爷曾经试图拿农药毒死我和妈妈。爷爷对她很不好,因为她不是本地媳妇,从她远嫁给我爸爸开始,就饱受委屈。每当节日家宴的时候,我们是上不了厅堂的,她就带着我跑去后山哭,她也曾想过带着我一起跳海算了,但是站在码头上,看着怀里还不会说话的我,又觉得对不起我。长大后听她讲这些事,我一直觉得是因为我她才会这么痛苦,如果没有我,她大概会毅然离开这里吧,如果她不那么爱我,她一定会同意把我过继给姨妈当女儿吧,如果我是个男生,她就不会这么不被看在眼里了吧。
我中学之后,爷爷对我不再苛刻了。那时我在小岛上的口碑已经很好了,成绩又好,又乖巧,又会赚钱。爷爷奶奶随处都能听见别人夸我,于是每次回去,爷爷也开始给我塞钱,让我买想要的东西。现在我们一大家子都相处得很好,奶奶也会偶尔打电话给我,说爷爷很挂念我,让我回家看看他。后来我也渐渐原谅了爷爷,但我一直知道,妈妈内心深处是不可能原谅爷爷的,我也同样理解她。
2009年,爸爸也回来了,开始在乐清湾养殖海带,我猜他之前的生意一定做得不成功,后来的养殖他也失败了,大概只维持了两年的样子。无论投资也好,创业也罢,我似乎从没看过他做得成功。但我不介意,我不需要他给我创造多好的生活条件,我只想要一个完整的家。再后来,他在温州做海上运输,赚的并不多,但这是我见过他最踏实工作的时候。他很忙,很少回家,即便回家了,我也住在学校不能见到他。偶尔,父亲节我会给他发短信,告诉他我爱他,可是那只是一句不走心的谎话。他一年也会给我打一两个电话,询问我的近况,多半寒暄几句就没有话说。我到大学的那天,他送我来的,是清晨,有些冷,我披着他的衬衫。下午家长会结束,我送他踏上回家的路,第一次觉得他的背影那么落寞,更准确地说,我第一次带着感情去凝望他。2014年寒假,我在一家服装店上班,他到店里来看我,问我午饭想吃什么,说他给我做。我让他试了一条裤子,觉得他穿着挺合适的,于是下班后买回家送给了他,他说这条裤子他要一直穿到我结婚的时候。那是我第一次觉得他大概是有些爱我的吧。之后我试图和爸爸变得亲近,因为我知道,他所有的打拼和闯荡都是为了给我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,尽管他不善言辞,不会对我说什么温暖的话。今年他生日的时候,我写了一组图文祝他生辰安康,记录了这些年我与他的点滴,其实我早就原谅他了。
我曾说,这个世界是对立的,有光的一面越耀眼,无光的一面就越阴暗,而我,也是如此。很多内陆的孩子很羡慕我从小生活在海岛,听我讲着海岛上的故事,觉得无比美好。但那是有光的一面,每一次当我回忆起阴暗的一面,都是满满的痛苦和泪水,我甚至都想把这些记忆全部从我的脑海里彻底抹去。虽然现在仍旧一边流泪一边写,但我已经不会再觉得心痛了。
我从小就知道,所有事情都要靠自己,所以我想得到的都会拼命去争取。我独立,从不依赖。人们总是习惯于去赞美别人的品质,却忽略那些品质背后的故事。当然,我讲述我的故事,也不是为了博取别人的同情或可怜,现在的我过得很好。
我感激生活对我的所有历练,也感激自己在逆境里仍能正直地生长。现在的我,有深爱我的家人,有关心我的良师益友,有自己的想法,也有愿意读我故事的人,我已经很满足了。
未来的人生再苦我也能继续前行,所以希望你们也可以。
愿世界以温润待你,愿你一路走得平坦。
邵可蒙
2017年4月10日